在寻找中与传统价值重建联系

　　贵阳日报融媒体记者 郑文丰 文/图

　　无论在现实中还是文学中，“北京”一向是作家石一枫的标签。他生长在北京，祖上三代以上世居北京。做派很“北京”，语言更“北京”——用他自己的话说，相当部分的北京作家书面语和口语相对统一，平常怎么说话，就用这种腔调或词汇去写，老舍、王朔的作品均是如此。无怪乎不少人将其视为对老舍先生为代表的传统一脉的承续，继王朔之后的“新京味儿小说”旗帜。

　　新作《漂洋过海来送你》，依旧“很北京”。小说讲述了北京胡同里的“原住民”那年枝、那豆祖孙二人的故事。“那”本是满清皇族姓氏，“那年枝”名字的来由，小说里用两句诗作了介绍：“风吹花又白，雪抱那年枝，”颇有些“遗老”的感觉。祖孙二人住在胡同里的两间半小平房里。平房门口挂着八哥黄雀儿，八哥有成精的倾向，不仅会说话，而且说的是复句，还可以说比喻句。小说开篇，就是去遛鸟。这些细节，很容易勾起读者的“老北京想象”，并浸入其中。然而，爷爷那年枝陡然去世，那豆却在骨灰中意外发现了一块似乎不属于爷爷的“异物”。自此，作者做了一个巧妙的设置：爷爷的骨灰意外拿错了。根据寻得的线索，那豆背上行囊，从北京出发，前往大洋彼岸寻回爷爷的骨灰。书中指涉的“大洋彼岸”有两处，美国的芝加哥、阿尔巴尼亚的大桥工地上。当那豆离开世居的旧城区，前往新的彼岸，便意味着他在陌生的地理空间面前，其整个人的生活意义面临着失落、寻找以及重新确认的处境。书名“漂洋过海去送你”，即揭示了这一叙事脉络。

　　《漂洋过海来送你》的核心是“寻找”。表面上看，是那豆寻找爷爷的骨灰。深层次地看，那豆寻找的是爷爷生前所负载的各种各样的文化气息，他的传统、他的老理、他的面子……寻找的过程也是在寻找回忆、寻找文化，跟传统价值重新建立联系。随着叙事的展开，小说折射了长达半个世纪的历史变迁，从爷爷辈的保家卫国、工厂转型，到孙子辈的漂洋过海、世界互联，截然不同但又彼此支撑的生活，撑开了小说的时空尺度。

　　通过一个骨灰盒，小说将不同家庭、不同地域、不同文化巧妙地勾连在一起，从纵向上写三代人的精神沟通和内心世界，横向上写身在欧洲、美国和北京三个当代青年人的个人坚守和家国情怀——异质的文化彼此碰撞，竟然毫不违和，反而“混搭”出一种特有的艺术效果，继而呈现出了中国式血浓于水、生生不息的“家国情怀”，这是国人不变的“根”。由此，《漂洋过海来送你》可看成当下年轻一代的成长小说，他们最终学会在长时段的历史意识和全球视野里，去理解家族和中国命运。

　　在行文中，作家石一枫的语言风格一如北京人，非常调皮、非常活泼，可谓趣味横生，在严肃文学充斥着沉重感的氛围下，作者如新一代顽主看世界，好看，好玩，好回味。然而这并不影响他作品中伦理正道的底色。比较地看，作为“京味小说”代表的王朔，其底色是愤怒、抒情的；而石一枫认同传统的弥漫在民间文化当中非常“正”的一面，其底色是肯定。在一定程度上，石一枫可称之为用“不正经的嘴掩藏太过正经的心”。

　　作为中国70后代表作家之一，石一枫擅长把京味儿小说的传统和全球化时代北京青年的新鲜感结合起来。正如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授奖词评价：“石一枫具有敏锐的现实主义品格，同时伴随着浪漫的抒情精神和倔强的青春理想。在具有典型意义的人物性格和命运中，浓缩社会生活的特定形态，展现着人的道德困境和精神坚守。”在《漂洋过海来送你》里，从心灵到现实，从本土到域外，阔大的时空在作者的讲述中，构成了一幅浓墨重彩的现代生活景观；活色生香的人物，汹涌澎湃的情感，流畅无碍的语言，将既有意思又有意味的故事表达得令人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