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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守在故乡

来源:贵阳日报     2023年01月21日        版次:A04    作者:

  ■韩晨阳

  

  每次过年回家,我们都会回到一个小村子,那是父亲出生的村庄,也是一个导航地图都没有标注的位置。通往村庄的道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下雨时,坑里的积水能没过小腿。

  车辆晃晃荡荡终于来到了村里,路况稍微好些了,在一座瓦房的门前,看见一个人,他瘦高,面部黝黑,带着一点健康红晕,穿着黑色布袄,他正是三爷爷。看到我们的车过来,立马朝我们挥挥手,嘴里还不停说着什么,不断冒着白色的哈气。三爷爷是我父亲的三叔,我不知道他究竟住在这里多久了,只记得自己开始有记忆时,每次参加春节扫墓活动的时候,都是他带路。

  三爷爷将我们迎进院子。他家小院子里有一小片菜地,一个压水井,小时候我经常去打水玩,旁边还有个仓库,搁置一些农具和杂物。他没养什么动物,院子显得格外冷清。三爷爷的儿女都搬到城里住了,只有他执拗地和三奶奶坚持住在这里。

  三爷爷招呼我们一起进屋,坐在沙发上聊天,沙发是那种木制的,没有垫子,不适合久坐。通常他会问我们在北京的情况,问父亲的工作如何,问我和妹妹学习情况……三爷爷的家乡话说得很快,但对我来说,则像听外星人说话一样,久居北京的我几乎听不懂,只能靠大人从旁翻译,勉强对答几句。

  说话间,三奶奶的午饭也准备得差不多了,菜品非常丰盛,有红烧肉,猪肝,蒜泥鱼,还有猪肉大葱馅和韭菜鸡蛋馅的饺子。吃过饭后,三奶奶拿出黄纸,开始把它剪成铜钱的样式。她的手法干脆利落,只半个小时,三大沓黄纸全部变成了铜钱的形状。

  三爷爷拿出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一瓶白酒,一小盘饺子,一小盘肉,用塑料袋包了起来,几枝花,是父亲来村子之前买的。然后,三爷爷用电动三轮车载着我们,去往一片空旷的田地,这片田地在村外的小路旁边,穿过一家养猪场,跨过一条臭水沟就到了。

  我们走在硬实的田埂上,由三爷爷带头,父亲在中间,我则拉着妹妹的手,防止她摔到田里去。田地空荡荡的,夕阳西下,远方的枯树变成了剪影,与昏黄的天空相对应,月亮也早早探出头,欣赏着夕阳风景。

  走了不到五分钟,我们来到几座坟前。三爷爷记得埋在地下的每一位亲人的名字。三爷爷把黄纸铜钱点燃,放在地上,磕三个头后,将篮子里的白酒打开。父亲和三爷爷在每个坟前都敬了一杯酒,放了一些饭菜。

  天渐渐黑了下来,田间渐渐变得寒冷,唯有火焰旁十分温暖。火焰燃烧着,能够切实感受到它所传递的热量,纸钱燃烧留下的飞灰开始四散飘扬,随着热量飞到了天上,逐渐消失。一些飞灰落在了三爷爷的衣服上,但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一直盯着那片火光。

  火焰慢慢地熄灭了,黄纸被烧成了灰白色的灰烬,三爷爷又浇了一些酒,用脚彻底把余烬灭掉,然后收拾篮子离开。回家的路上,我跟在三爷爷的身后,他的背已经明显的有些驼了,但他还是一直守在这里。